耶穌從那裡起身，往推羅、西頓的境內去，進了一家，不願意人知道，卻隱藏不住。當下，有一個婦人，她的小女兒被污鬼附著，聽見耶穌的事，就來俯伏在祂腳前。這婦人是希臘人，屬敘利腓尼基族。她求耶穌趕出那鬼離開她的女兒。耶穌對她說：「讓兒女們先吃飽，不好拿兒女的餅丟給狗吃。」婦人回答說：「主啊，不錯；但是狗在桌子底下也吃孩子們的碎渣兒。」耶穌對她說：「因這句話，你回去吧；鬼已經離開你的女兒了。」她就回家去，見小孩子躺在床上，鬼已經出去了。（可七24-30）

又是一段記載耶穌趕鬼的故事。也許不少人讀這段經文時，往往會把焦點放在耶穌所行的神蹟上，再次為耶穌能超越地理限制隔空驅魔的超自然能力而嘖嘖稱奇（見可七29-30）。難道福音書記下耶穌行神蹟，只是為了證明祂是擁有超自然能力、無所不能的上帝麼？其實「上帝的全能」並非福音的重點。那麼，福音是什麼？很明顯耶穌傳的是「神的國近了」的福音，意思是神國降臨，這位萬王之王、萬主之主的彌賽亞要作王掌權，這才是福音的核心。若從這福音觀去理解耶穌在地上行神蹟的意義，其重點就是要說明耶穌這位彌賽亞要在不同的領域內掌權──履海或平靜風浪顯示耶穌在自然界掌權；醫病、叫死人復活、五餅二魚的食物供應顯示耶穌在人肉身生命中掌權；趕鬼則表明耶穌在超自然的靈界裡也掌權，祂最強大的敵人撒但也在其掌握之中。

然而，我們仍然要問：耶穌施行趕鬼的神蹟，是否真的是這段經文的焦點呢？值得留意的是，根據馬可福音的記載，耶穌其實沒有直接在那婦人的女兒身上施行任何趕鬼的舉動，而且聖經還這樣記載耶穌的話：「因這句話（按：即第二十八節婦人所講的那句話），你回去吧；鬼已經離開你的女兒了。」（可七29）耶穌固然真的行了一個神蹟，不過起碼從耶穌的話中看出，祂似乎刻意把婦人那句反映其信心和謙卑的話，跟趕鬼這件事緊密地連繫起來，甚至似要表明這是污鬼被趕出的直接原因。也許這才是這段經文真正的焦點所在。

要詮釋一段經文，最好就是連接上文下理去理解。上文（可七1-23）提到法利賽人和文士向耶穌投訴其門徒沒有遵守吃飯前洗手的傳統，那針對他們徒具外表、假冒為善的偽君子性格，於是耶穌指出從內心發出的邪惡比起從外而來的穢物更能污穢人。因此，若要生命得真正的潔淨，只靠遵守外在的「潔淨」禮儀傳統是沒有用的，惟有從內心做起，塑造一顆清潔的心，才有潔淨之效。更可悲的，是不少猶太人會藉著這類「潔淨」的禮教傳統去排擠外邦人，把他們「分別」出來，不與他們交往，包括藉此與耶穌及其門徒決裂。

如果明白猶太人會藉著一些吃人的禮教或傳統排斥外邦人，就明白耶穌為何特意要往推羅、西頓這些外邦人居住的地方與他們交往，何況推羅、西頓人素來跟猶太人結怨（參結二十六1-28；珥三4-8）。耶穌卻要衝破藩籬，接觸被猶太人鄙視、看為狗的非我族類。

如果馬可福音七章一至二十三節的主旨是關乎生命污穢的問題，我們就明白接著這段為何強調附在這女孩身上的是污鬼（即不潔的鬼）。污穢的靈（the unclean spirit）一直佔據那女孩的生命，在她生命中掌權。最後是什麼令污鬼離開，無法再掌控？答案是婦人（即女孩母親）的謙卑和信心。

留意那婦人一看見耶穌，就馬上「俯伏在祂腳前」（可七25）。這是表示謙卑和崇敬的動作，似乎她已經承認這位才是掌管人生命的主。然後耶穌刻意語帶雙關地說：「讓兒女們先吃飽，不好拿兒女的餅丟給狗吃。」（可七27）耶穌一方面諷刺猶太人──這班所謂「兒女」──歧視外邦人背後的壞心腸，另一方面則讓顯示婦人被正面歧視時，會出現怎樣的心理狀況和應對的態度。結果婦人的回答非常漂亮：「主啊，不錯；但是狗在桌子底下也吃孩子們的碎渣兒。」（可七28）她沒有以攻擊反駁的言詞來保護自己，也沒有過於自卑或被嚇倒而放棄，卻以謙卑和溫柔的態度，繼續努力爭取女兒的福祉。更值得欣賞的是，在她謙恭的言詞中，同時有智慧地表達了她對耶穌豐盛恩典（多到有剩餘）的確信。這種確信和謙卑，就是來自一顆清潔的心，正是這顆清潔的心，成就了耶穌的神蹟，驅走了那污穢的靈，讓耶穌（不是污鬼）掌管她及她女兒的生命。

（刊於 2000 年復刊後第 55 期）